褚时健:从烟王到橙王
刘木木 网络收集
 2009年12月10日,褚时健在果园里主要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和下属商议如何解决来年可能面临的供水不足,另一件是果园首次发现两名果农监守自盗,大家讨论是不是应该将他们开除。

 

  褚时健的果园越做越大,2008年的纯利润是1800万元。2009年,它的产量比头年提高了一千余吨。这个带着强烈褚时健精神色彩的果园,走到了其8年以来的顶峰。

 

  首次实现股东分红

 

  2008年,一家杂志结合改革开放30年背景,做了一期题为“30年失踪者”的策划,其中一篇文章说,褚时健等人是中国国有企业体制改革历史进程中的牺牲品和失踪者,他们“一时风光,永久寂寞”,“他们的牺牲为后来者插上了一个此路不通的标志。”

 

  褚时健再次走进公众视野,是从今年2月开始的。那段时间,褚时健和妻子马静芬曾多次探访昆明的橙子市场,而昆明的水果商们,也机敏地打起了“褚时健”的品牌。虽然备受争议,但在云南,尤其玉溪地区,褚时健深得人心。

 

  马静芬说,老伴搞果园,是想证明自己之所以成为一代“烟王”,不单单是因为云南烟得天独厚的优势。褚时健自己却说,开始搞橙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消磨有生之年的余暇时间,只是后来才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2009 年12月7日,在他的外孙女、事业接班人仁书逸女士的带领下,我们再次拜访褚时健。他住在玉溪市区的一片别墅群,保姆开的门,马静芬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一 堆牛骨头,她准备将它们制作成一个可以按摩的锤子。褚时健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白衬衫、宽裤子,这是他最常见的装束。

 

  话匣子从最近的新闻打开:“报道出来后,有人就说我是在出风头。以前我搞烟,有一次去重庆,光送烟就送出去一千多条,就有人告我的状,说我褚时健是不是太放肆了一点。角度不同,看法就不同。你搞经济,有时候需要宣传自己。人气旺是好事,有的地方门可罗雀,那才是可怕的。”

 

  褚时健更像一个传说。即使是今天,网络上仍很难找到他更多的照片,这个闲不住的老头偶尔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能认出他的人不多。“很多人知道褚时健这个名字,却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偶尔也有认出我的,就聊两句。”

 

  褚时健“出事”的时间是1995年,当时云南烟草的发展延续着势不可挡的劲头,烟草经济的蓬勃发展备受瞩目,褚时健一度被视为最大功臣。其时,一家中央级媒体甚至将他和他带领的企业描述为“民族工业的一面旗帜”。

 

  有着更大影响力的市场报和网络媒体的急速发展,不过是近10年的事,而那时,褚时健已在监狱。“身体越来越差,到最后要扶着墙走。”他说,如果2002年没有保外就医,他或许就死在监狱里了,果园更无从谈起。

 

  上一季过后,果园的外债已经还清,今年是产量最高的一年,“市场反响很好,股东已经能实现分红”。目前,他的橙子已经卖到了川渝、东南沿海、西北,以及遥远的新疆和内蒙古。

 

  “褚果”

 

  褚时健进入水果行业,最开始是受了弟弟褚时佐的影响。兄弟俩的果园都位于玉溪市新平县戛洒镇和水塘镇交界处的山头上,褚时佐的橙子叫“高原王子”,这样的广告牌,从昆明经玉溪至戛洒小镇一路可见,褚时健的“云冠”牌冰糖橙,却找不到一句广告词。

 

  褚时健的果园分为两个山头,一个叫硬寨梁子,面积710亩,一个叫新寨梁子,面积为前者的两倍有余。之前,这里是一个农场,主要种植甘蔗,效益不是很好。土 地是从当地政府和附近一些村庄租赁来的,租期30年,年租金14万。果园集生产、加工、销售一体,注册名称为新平金泰果品有限公司。公司就在果园之中,公 司董事长是褚时健的夫人马静芬,所有工作人员加起来共计22人。褚时健抓生产,马静芬管销售。

 

  当地人把褚时健生产的冰糖橙称为“褚果”。 这一季的“褚果”是11月3日进入昆明市场的,云南以外的市场全部交给一家叫海南科果的公司负责,截至12月7日,这家公司已经团购了数百吨冰糖橙。“褚 果”销售的主战场依旧是云南,从12月中旬的数据观察,果园今年的产量在4040吨左右,是一个丰收年。

 

  农户将橙子采摘后,果子就在果园 里进行第一次统计,并按个头大小分装。公司办公室主任普元星介绍说,最忙碌的那一天,从果园运出去的橙子达130吨,整整动用了9部东风牌大货车。果子直 接运往玉溪市大营街的分厂,每年的11月到次年的1月,每天出厂的40-50吨冰糖橙经由这里,陆陆续续销往各地。

 

  几乎每个上午,褚时健都要来厂里走一遭。负责装货的工人们说,这个老头没有名人的架子。 12月7日,南京金箔集团市场部经理刘广富特意带助手来到厂里,一次性买走了30吨冰糖橙,这笔生意的成交价为24万元,冰糖橙将作为礼品发给公司员工,每人一箱。“主要是看中褚时健的名声。”刘广富说。

 

  昆 明市茭菱路丰宁平价水果超市老板吴应虎喜滋滋地介绍,和去年相比,今年的“褚果”,无论颜色还是味道都有了飞跃。上一季吴应虎一共卖掉了20吨“褚果”, 一直卖到今年春节。2009年,从11月初开始,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吴应虎就已经卖掉了17吨褚果,“这次至少也能卖掉40吨”。

 

  “褚果”在市场分三个等级销售,价格上各家水果店可能略有差异,以丰宁平价水果超市为例,褚果分为1级果、优级果和特级果,每公斤价格分别为6.8元、8.8 元、10.8元。吴应虎说,就价格来看,“褚果”的利润空间并不是很大,“但顾客就是认可它,而且只要卖得好,公司会给我5%的返点。”细细估算下来,他 销售“褚果”能赚取10%-12%的利润。

 

  最后的7%

 

  12月是褚时健最忙的时节,“今年我们的果子销售非常好,我们现在只有一台洗果机器,机器只要出一点故障,第二天货就发不出来。关键是我们的质量,要做到一年比一年好,这样才一个带一个来买。”迫于高产量和价格竞争的压力,“褚果”的批发价今年低了1元。

 

  家中有三个保姆,她们负责82岁的褚时健和妻子马静芬的起居。褚时健习惯了6:30就起床,这时候保姆们都还在睡梦中,闲不住的他就开始给大家弄早餐。“我常说,不知道是保姆在照顾他,还是他在照顾保姆。”马静芬说。 褚时健说,他现在做的是明年的事情,“我们的土壤已经进行化验,结果也出来了。我们要根据这个结果,对明年肥料的配置做出调整。我们有五、六个人一起讨论,有时大家谈不拢,最后还是要我拿意见。可以说,他们都很信任我。” ? “果园做这么大,你的理想实现了吗?”我问。

 

  “还没有。”他脱口而出。 “那究竟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你才满足?” 他站起身,从茶几上拿起一个小橙子,这个橙子的表皮布满粗糙花纹。他给客人端详,语调浑厚:“和美国进口的冰糖橙相比,色泽上我们已经赶上了,但我们还有这样的小橙子。别的橙子我们卖8块(1公斤),这个才卖3块。搞这个的话,我们就亏本了。”褚时健笑了起来。

 

  “今年这种果子的产量占到了7%,有人说是风刮的,有人说是虫害,果子是我的,原因认真查,力争来年将问题解决。”这7%,是褚时健2010年最大的敌人。

 

  “你愿意承认,这样的丑果子也是褚时健种出来的吗?” “我的果子,别人认得,我也认得,别人要想冒充也冒充不了。丑果子也是我的,我们只在玉溪市场销售。其实这种果子的味道很好,但我不希望它表皮花,不好看。”说完,他随手将手中的小橙子切成4瓣,分给大家品尝。

 

  农户才不管你是不是褚时健

 

  作为曾经的“烟王”,褚时健只有在谈话时,才有抽烟的习惯,“以前美国有个调查机构,说抽一根烟减少寿命5分30秒,我对这种说法不当回事,很多人,抽烟抽到90岁。我三天一包烟,没有什么感觉,但喝酒对我有影响。” 对于果园,如何平衡果农的利益,让这支队伍趋于稳定,是褚时健经常思考的问题。

 

  目前果园农户有104户,两百余人,分为三个组管理,约有14%的农户是原来农场留下的,后来大家相互介绍,加入褚时健的团队。90%的农户来自戛洒和水塘两镇,另有9户来自普洱市的镇沅县。果苗是褚时健的家乡华宁县弄来的,通过多年的培育,果实味道已大为改变。 农民讲究现实的东西,不一定相中褚时健的名气。

 

  为了留住果农,今年果园新增了一项福利,即果农可以从他们入园的那年算起,每年递增100元的工龄工资。每户 果农承包的果园面积大概在23亩左右,从开花、施肥到打药、修剪,每个环节都很重要,所以他们吃住都在山上。房子是公司的,里面有沼气,需要买生活用品, 就骑摩托车去山下的戛洒镇。他们每月从公司领取500元的生活补助,工具和农药的钱都是公司承担,果农需要学习技术并付出劳动。

 

  12月中旬,果园里还挂有600吨的果子,为了保证品质,公司要求大家在限定的时间内摘完。天还没亮,果农们就起床采摘了。果子摘完,接下来的功课是施肥,以补充果实带走的营养。

 

  也有农户认为很辛苦,一年到头都住在山上,几乎失去了自由。42岁的农民胡九陆说,老家的土地被泥石流吞噬,果园一开建,他就和妻子来到山上。他算了一笔帐,如果两人的年收入不能达到3万,日子就难以过下去。 胡九陆说,“果农之间有竞争,如果谁的产量低,公司也会说,养不起你,可以走了。”如今,胡九陆已经掌握了全面的技术,遇到病虫害,不用请教技术员,自己就知道对症下药。

 

  这一年胡九陆一共收获60吨冰糖橙,和几乎所有果农一样,产量都有提升,只要年终公司的“收购”价不低于去年,两口子3万元年收入的目标即可实现。

 

  对监守自盗的处理

 

  12月10日,褚时健将2月份被邀来赏花的几个老朋友又带来了。但这次他们没有下车,只是在果园里慢悠悠地兜了一圈。

 

  昆明烟厂曾经的厂长瞿静怡说:“上次我们来赏花,这次来分享你丰收的喜悦。”瞿静怡也80出头了,年轻时去北京学习,和褚时健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一大早,助手给褚时健注射了一针胰岛素,那是抑制糖尿病的药物。吃完简单的面条后,瞿静怡一行就返回昆明,褚时健却还要在果园里逗留半日。

 

  他来到新来农户王光荣的地里,那里种有一些稀疏的果苗。褚时健说:“你得把地弄得平整点,赶紧种黄豆。”王光荣问:“黄豆种来吃吗?”“不是,是做绿肥。”他还告诉王光荣,果苗根部覆盖着枯叶,是为了保住水分,但同时也要小心下面藏着的看不见的白蚁。

 

  在硬寨梁子的作业区,褚时健听取了下属关于两果农监守自盗一事的汇报,大家给出两种意见:开除或者罚款。12月8日晚,农户资某和鲁某合谋,在鲁某负责的片区,分别盗取650个和452个果子,准备下山偷卖,不料被抓了现行。 这个5人参加的小型会议讨论出两种意见。一种意见认为,家贼难防,应该杀一儆百,不但要按公司规定给予罚款,甚至可以将两人开除。褚时健补充说,两人2009年度该做的活计还是要做完,罚款适可而止,应该让他们回家有钱作资本。

 

  另一种意见则认为,可让两人写检讨,按每个橙子5元的计算方式收取罚款。考虑到新招农户不容易,培训成本更高,还是建议留下来。当然,如果类似情况再出现,一律开除。 褚时健想了想,说,果园首次出现这样的事情,处理上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吃完饭,已是中午,褚时健动身,准备坐车回玉溪。我们走上前,问是否可以再聊一会儿。他慌忙小跑两步:“不行,太累了,我要休息,刚才你怎么又不说?” 就在这一天,褚时健的另一位朋友、昆明烟厂原党委书记何忠禄告诉我, “我们都私下里谈论说,老褚这个人,就像水里的葫芦,将这一头摁下去,那一头又冒出来了。” 现在看来,褚时健并没有失踪,他只是曾经迷了路而已。(《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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