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时间,建议你去看看那些中断的名人博客及微博。它们往往停止在某一个大有意味的时刻。与人间的命案相仿,它们或者自杀,或遭他杀。不同的是,中断博客、微博的现场大多保存完好,具备了名胜古迹的属性。
看上去,博主似乎是在那一时刻被击晕了,至今没有醒来。
黄怒波(中坤集团董事长)是企业家中开通博客比较早的,也最早将其关闭。黄在博文《永别了,博客》(2006年1月)中写道:“从开博客到现在,一共六十二天,写了三十八篇文章……博客,虽然不见人,但我这个人修行不够、素养较差,遇着不中听的话,就有回应,心里不舒服。这又何必呢?”黄的愤怒显示出他对互联网游戏规则的陌生和排斥,那些在互联网里找到自由的老资格网民也许会把这一事件看作一个笑话。
与黄怒波几乎同时开始写作博客的任志强(华远集团董事长)、王石(万科集团董事长)等如今已拥有了数千万的点击量。作为“人民公敌”,任志强的博客留言中不堪入目者所在多有,但任并未关闭留言功能,想必他也不会去看。2008年,在“捐款事件”中成为另一“公敌”的王石也没有删除网友的评论。像许多年轻人一样,这两位行将六十岁的企业家也开通了自己的微博,任志强和潘石屹的粉丝都超过200万人,这哥俩在微博上时不时的打情骂俏(以张曼玉到潘家做客为顶峰)已经成为一大景致。
当企业家们有了博客微博,他们就离传统媒体远了。他们不用再担心自己的言论被歪曲,并且可以充分显示个性。但是,不利的情况是,一旦你的行为与互联网上的白纸黑字产生了不一致,你已经不再有与传统媒体亲近时的推诿的机会——那时候,你可以说,“我的话是他们捏造的”。
很不幸,这一段要写到已经在公众视野中消失了许久的牛根生(蒙牛集团董事长)。他的博客停在了2008年9月17日:《在责任面前,我们惟一的选择就是负起完全的责任》。这是牛根生针对三聚氰胺事件在蒙牛全员大会上的讲话(这一事件对中国乳业造成了沉重打击)。牛的讲话延续了他一直以来为人熟知的动人风格:“责任在谁?我们每个人都逃脱不了干系。有人说他一点都不知道这事。是的,在此之前,除了那些故意添加三聚氰胺的害群之马,以及他们的帮凶,其他人有谁知道暗藏在宝宝肾脏里的这颗‘定时炸 弹’?然而,‘不知道’这三个字绝对不能成为自我开脱的理由,因为无知本身就是一种犯罪!我们绝对不能容忍这种行为……我们没能完全把含有三聚氰胺的原奶阻挡在厂门之外,没有替孩子的妈妈当好安全卫士,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失职。”但是,第二天(牛的博客上已经不会再有这个日子),蒙牛的液态奶中也检出了三聚氰胺。
牛的演讲一贯讲究技巧,可是这一次出现了麻烦。尽管他可能真的“无知”,但公众被点燃的愤怒之火并无闲暇对此做出区分,牛反而因此更为被动。
“最后一博”之前的博客为9月1日所写:《两个希望工程》。牛根生讲述了蒙牛“从娃娃抓起”、“每天一斤奶强壮中国人”、为1000所小学送奶的 “希望工程”。这两个曾为蒙牛赢得声誉的口号随着三聚氰胺的出现遭到了无情的滑稽模仿,它们与这一事件的契合程度牛根生一定始料未及。2008年3月,牛受邀在哈佛大学就企业社会责任发表演讲,随后在博客上发表诸多感想,其中之一为“大品牌就得负大责任”。无论是否被误解,博客要继续下去需要多大的勇气可想而知。
这篇“最后一博”至今仍不断有人观看,累计访问量将近200万次,留言接近2万条。当年9月18日的两条留言分别是:“以前一直以为蒙牛是个伟大的企业,牛根生是位伟大的企业家,现在要打问号了。”“以后再别谈什么大责任心,再别谈什么民族大义,鬼都不会相信。”最近的一条留言(2010年9月20 日)仍然在声讨:“我忘了是哪年出了那事,但从那时起,我不再买你们的牛奶了,也不喝伊利了。孩子也不喝了。特别是出事不久,你们开始做挽回名义的广告时,我就下定决心更不能喝了。那个广告弄巧成拙,看了很恶心。”
曾经为网民追捧的博客现在停在那里,像一个巨大的伤疤。不删除博客,也不关闭留言,究竟是忘了,还是骑虎难下,还是“毋忘在莒”,还是欲以此显示什么?
时隔两年,另一位企业界名角与“三聚氰胺”取得了联系并因此停止了自己的微博,他的名字叫唐骏,新华都集团总裁。唐是享誉已久的“打工皇帝”,曾先后在微软、盛大等公司担任要职。他是创业者的偶像,其著作《我的成功可以复制》等风靡一时。这个不算炎热的夏天,打工皇帝被“打假皇帝”(此词为我杜撰) 方舟子揭露博士学历造假,经过短暂、激烈的交锋后,唐骏的微博截止在2010年7月6日:“第一,今后我的名片上会加印一个博士在名字后。第二,法律会让现在和今后那些捏造事实污(诬)陷他人者付出代价。第三,我还是我,什么都没改变,一个我行我素明天开始你行我素的唐骏!……最近有点烦有点烦,好在明天就不烦了……!”
为什么明天就不烦了?因为已经决定停掉博客?同一天稍早时候,唐骏似乎还没这么烦,他在微博上“转发短信”:“社会几怪,警察怕流氓,商人当教授,打假自己先做假……哈哈!我不怕的,因为我不是警察。”
唐骏的最后一条微博截至目前被转发7000余次(平时的数量为数次到数百次),仍在增加的评论已经超过50000条。又有人想到了三聚氰胺。“唐骏:中国社会的三聚氰胺。”7月20日该微博上的一条评论写道。
可以想象,唐骏的励志故事将在很长时间里难以再讲下去了。他的微博被关心的人们改造成了一个娱乐项目:首先,使评论超过5万条是一个早已制定好的目标,它成为人们不断添砖加瓦的动力。其次,发表评论者分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派:一派认为唐骏做假无耻,一派认为唐的假学历并不能否定他的过人成就,之余,他们扩展了讨论范围,就道德、法律、真实与虚假等话题进行了广泛但并不深入的辩论。其中一部分人在这一过程中结成了死敌,他们互相谩骂攻击,内容已与唐骏毫无关系。
与唐骏同在上海的江南春(分众董事长)也停止了自己的博客,时间是2008年6月。那时候,他正在为分众与新浪的合并忙碌,随后,博客也与合并一样不了了之。不过,他的博客本来更新得不勤,两年半的时间只写了60余篇。
比起这些依然可以看到的博客微博废墟,那一类已经踪影难觅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的博客微博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比如,你搜索“艾未未博客”,看到的文字如下:此博客已被关闭。今年2月6日,韩寒开微博只是“喂”了一声,应者过万,但他从此不出现在微博上,但微博上一直有他的传说。(中国企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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