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玉柱:拧巴着“出世”
袁茵 网络
 “我动作慢,别玩儿这个了。”







  他拿起那把著名的茶壶,又点了根烟,定定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征途2》。在一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前打游戏,史玉柱确实有点儿不好意思,尴尬之态,跟其他四五十岁的人面对大型网游时别无二致。







  你终于可以理解:这个巨人网络的董事长兼CEO不是神,也不是传说中那个神一般的游戏玩家,有时他甚至表现得不如一个普通人。







  最终,他选了《植物大战僵尸》中的一关。以前,他经常夸奖这个游戏:“新手培训做得好,任何人都能迅速上手”;还说:“没事儿就敲花瓶,能打到52关。”(这个战绩相当不错)可惜当僵尸一波一波袭来,他就有点儿跟不上趟了。







  在接起一个重要电话后,他更显得手忙脚乱,但他没按暂停,依旧执着地应付着僵尸的袭击。终于,两三个僵尸突破了最后防线。“没过关。”他摇摇头,很遗憾,又点燃一根烟,还递给我一根,顺手点上。







  此刻,史玉柱不像一个叱咤风云的创业者、中国最有争议的商业人物,倒像一个刚在网吧“刷夜”结束的小青年,和伙伴交流攻略,并且,游戏水平没那么高。他丝毫不介意我对他的游戏挑衅。“马云是个战略家,我啥也不是。”他说。







  再过两三年,史玉柱年满五十,按中国传统说法,那是知天命之年,深谙一切自然规律。而他此前的经历几乎包括了中国所有商业话题:有过轰轰烈烈的成功,也有过同样令人瞩目的失败;有过失意后的东山再起,当然还有数量相等的赞扬和诟病。







  到了现在,史玉柱被期待的已经不是又一次成功。他留在中国商业史上的也不是个商业命题,而是个中国式的人生命题—一个屡出奇招的符号式人物应该如何进退于生意和生活,才能获得某种精确的平衡,既不会以败局收场,又不会终生沦为商业的奴隶?







  就像这次,他愿意为《征途2》打破面对媒体的隐匿。对于那些投资、巨人大厦、脑白金等陈词滥调的问题,他极有涵养地保持着淡定和耐烦,并时不时打趣一番。但,那些与《征途2》细节有关的问题,他懒得思考,通通交给巨人网络副总裁、《征途2》制作人纪学锋做答。







  “我爱玩。”淡然中他突然眼睛一亮,终于侃侃而谈。原来,他又是来“玩”的。







  出世







  史玉柱这种“游戏即人生”的态度,之前又不是没有见过。《征途》的成功就是他“玩”出来的。







  他上一次大范围接受采访是在两年前的三亚。那是他玩得最疯的时候,索性光着脚接受采访,迫不及待地用冰激凌满足食欲,最高纪录一天9个,体重增加了三十斤。他的“玩”带有几分凌乱,既抹不掉证明自己的意愿,也掩饰不了被“架空”的无聊。







  这一年他依然把大部分时间用于这种“放任”的玩耍,去迪拜、圣诞岛旅游,时而参加一些此前从不问津的商业活动,结识了许多“圈内”朋友。







  谁都看得出来,一些变化正在他身上发生。人们印象中那个史玉柱是个“能做事的人”,成功的秘诀是“专注”。“别人没成功,因为没我专注”,至少没有一家网游公司CEO像他那样沉迷过游戏,花过那么多时间、花那么多钱。他用“一个时期只能做一件事”来掩饰自己“专注”带来的尴尬。某次受邀在某会议上发言,听到主持人念到自己的名字就冲出去演讲,直到结束才看到下面还在发愣的观众,原来刚才只是参会嘉宾介绍。







  不过,如今微博彻底颠覆了他此前的严肃和刻板,“柳传志大酋长”、“史玉柱小酋长”,这怎么看也不像当年那个为了工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个月仅靠方便面度日的人。前一天他在微博上说,如果《征途2》运营良好就辞去巨人CEO职务;第二天又说,自己乱说话被巨人总裁刘伟批评。他甚至用90后词汇向粉丝们撒娇,纪学锋否决了他的建议会让他“受不鸟滴”。起初巨人的宣传部门会请他删除一些不合时宜的发言,后来不得不撒手,因为“实在管不了”。







  他依旧会做一些“不着调”的事。比如在西藏无人区追狼,但背后隐藏着那些被克里希那木提等灵性导师称为“大爱”的东西—因为他之前看到一只被狼咬死的动物,太可怜。即便是钟爱的网游,他也不再迷恋于迅速升级、血腥杀戮后站在万人中央的快感。在测试《征途2》时,他记得最清楚的竟然不是某个让他得意的产品细节,“一次我被人杀死了,一个我们国家的人路过,把我复活了。我都不认识他,顿时特别感动。”







  那些功成名就的朋友们,马云、郭广昌、王中军、陈峰……同样在寻求类似“人生的修炼”,有的参禅,有的礼佛,他却以一个“散仙”的姿态身处其中。对他来说,大部分和名利相关的杂念在惨痛的1997年之后就被抛弃了,“玩”就是他的修炼。







  他们正在密谋一部“恶搞”电影,马云做编剧,大部分角色都与大佬们的本行有关。只有两个角色非常出挑:马云演小太监,史玉柱演算命先生。史玉柱的光头形象和仙风道骨差太远,演那种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他又缺乏痞子气质。但他在圈内早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名,无论多么精彩的行程,只要他没兴趣就“宅”在酒店里打游戏。泰山会、云峰基金,作为创始人或股东,一年中大大小小的活动他出席了不少,却不太关心其中的商业,把活动当成他的同学聚会来玩。







  大部分的生意史玉柱已经撒手不管。保健品业务已经成型,由原有团队管理;巨人网络的日常事务交给总裁刘伟,研发由副总裁纪学锋全面负责;巨人旗下只有上规模的投资他才亲自过问,类似云峰基金的投资项目他更是“大撒把”。







  他掰着手指把生活分成三部分,都和“玩”有关:大部分时间用于网游,包括体验《征途2》;大块时间用于旅行和度假,顺便减肥;其余就是和朋友们在一起,谈论商业也是一种玩法。







  至少从表象来看,他的“修炼”相当有效,比几年前显得年轻,不再对冰激凌上瘾(心理学认为对甜食的上瘾症主要来自焦虑和不安全感),没了双下巴,体重也恢复到以前水平。







  “专注”此时反而成了享受人生的阻碍,他只能再化繁为简。他不愿意做回报更高的风险投资,只做股权投资,因为“VC投资额度小,太累”。有人质疑他,他反问:无论项目大小,调研花费的时间和经历都差不多,“如果你有十亿元,你投十个一亿元的(项目)还是一个十亿的?”这么投资不是因为保守 ,“而是懒”,有人插话,他立即露出一个特别得意的微笑。







  破咒







  史玉柱的“出世”还与一个“魔咒”有关。







  这个魔咒困扰着所有已经成功的中国网络游戏公司:公司在短期内推出一两款成功产品后,必然在随后几年中无法再次获得同样的成功。无论是以原创为主的网易还是以代理见长的盛大、九城,在中国互联网游戏市场,无人逃脱。







  史玉柱承认:“一个产品成功之后,同一个团队做第二个产品往往都不怎么成功。”王牌产品《征途》因多种原因陷入增长乏力和舆论的双重困局,被寄予厚望的第二款网游产品《巨人》经营惨淡。不仅如此,2009年之后中国网游行业全面陷入低迷,他还发现了另一个可怕的事实,公司对自己过度依赖,一直引以为傲的企业文化和执行力也出了问题。







  “必须解除巨人对我个人的依赖。”要知道,史玉柱早昭告天下,“下半辈子就靠做网络游戏。”他曾为“魔咒”深度焦虑,反思过后,他发现或许放手是“破咒”的唯一解决方案。







  放手前,他做了两件事情:先是将巨人网络改为子公司制,每个项目独立核算运营。“这样一下子创业激情、大锅饭的问题给解决掉了”;然后刻意培养研发人员,从最初每个环节亲身指导,后退到只参加产品最后的一些测试环节。







  纪学锋就是史玉柱刻意培养的研发负责人,四年时间从普通员工升到主管研发的公司副总裁,成长速度惊人。不过,刘伟说史玉柱放纵他犯错误,“真这么做了,失败了,下次才不会犯这种错误。”纪学锋可不这么认为:“如果他知道是一个坑肯定不会让你往下跳。”







  开发《征途》时,纪学锋略显生涩,但现在他对产品把握已经精准而娴熟。《征途2》是巨人酝酿已久的大作,这是一款史玉柱宣称“颠覆性”的融合社交网络理念的游戏,已经开发三年。







  纪学锋把史玉柱的“过三关”烂熟于心,每隔两三周就开个“小号”把新手培训重玩一遍改进产品,他非工作时间玩的“大号”已经是个国王。当然,《征途2》也像巨人其它产品那样经历了各个级别的产品考核,最近史玉柱把它的定位由“战略产品”升级为“旗舰产品”。《征途2》还承担着另一重任,它要破除外界对老《征途》的诟病,探索第三代网游盈利模式:装备不再由系统出售,而是由玩家生产装备自由交易,系统只收手续费。







  “以前是计划经济,现在是市场经济。”纪学锋如是比喻新老征途在盈利模式上的不同,“我的任务就是促进市场繁荣。”巨人员工都说,纪学锋越来越像史玉柱,不仅传承了他的开发思路,还传承了史玉柱的“执拗”。有一个很像自己的研发负责人的确有时给史玉柱“添堵”,但这正是他想要的。四十多岁还在玩大型PK网游的人所剩无几了,他早就不是典型用户,必须找一个更懂玩家的人来。







  “他是人民币玩家,我是草根。”纪学锋像网吧里那些玩家一样,生硬地把史玉柱和自己划归不同阵营,经常当场否决史玉柱四分之三的建议,“人民币玩家不能有特权”。而史玉柱则委屈地辩解:我不是要特权,我没时间、反应慢,只是需要一点方便,不用什么装备都自己炼,买装备要自己一家一家找。







  他们就像一对犟脾气的父子,相互认同却难以停止交锋。盛传几个月前两人还为《征途2》一个细节争执不休,纪学锋跑到史玉柱办公室里拍桌子,摔坏了自己的iPhone4。







  不过,他们在更高的层面不谋而合。虽然纪经常让老板碰壁,但他正在游戏中倡导史玉柱追求的那种“大爱”。前几天他与另一个著名玩家举行“国战”,后来对方落单两次被杀死,第三次复活再战,纪说:今天到此为止,我佩服你。







  “如果是老《征途》,我一定会再杀死他,明天他一定集齐人马再战,从此两国就是世仇。”他说。







  拧巴







  一个执着几十年的人,能突然放下一切,反倒让人奇怪。“出世”的心加上原有的执着,史玉柱难免有点“拧巴”。







  他还不能放下一切。尤其对于个人荣辱,尚未真正退居二线的企业家中,他遭到的骂名比谁都多。他不看、不听,但绝不是不在意。他坚持把遭遇道德审判归于老套的理由:“因为12年前我失败过,中国的传统文化成王败寇”,或是“我是民营企业家,不是国企管理者”。







  他也纳闷,公众对自己的信任度怎么如此糟糕。人们相信善存、金维他,却不相信脑白金、黄金搭档。“唯一的区别是它们是外国牌子,但黄金搭档的配方是我请专家研制,更适合中国人。网上有人说我们生产偷工减料,我特意拿到世界排名第一的瑞士罗氏制药生产,国内只进行分装。”当你发现他不是那个对中国人了解透彻的“人精”,他的真诚就值得信任,但这番说辞依旧怎么听怎么像虚假广告。“我想这下总没问题了吧,但他们还说我是骗人的。”







  史玉柱只能无奈接受现实。别人说他越来越年轻,他每次都先兴奋地说:“我自己天天吃脑白金,”随即眼神又黯淡下来,“说了你也不信,以为我在做广告。”他为《征途》委屈,一提青少年网瘾就说《征途》,“我们是第一个禁止未成年人注册的,审核也很严格,游戏中都是成人玩家,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马云曾在公开场合为他辩解,史玉柱是被误解最深的一个人。但并不是说,他对这一切毫无责任。







  那些沉迷《征途》的很多是刚脱离父母约束的大学生,刚满十八岁,却没有足够的自我约束力,家长自然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很难说清,是他天真到对此毫无考虑还是刻意踩着边界。如果他对黄金搭档的描述都是真的,那问题肯定出在他的表达方式上。他不善于和人沟通,朋友很少,至今下属还说他很“腼腆”。







  下属还认为他“很傻很天真”、“不注重个人包装”。然而越遭误解,他对外界的态度就越“拧巴”,他同样不愿意花金钱和个人时间在公关活动上。有时史玉柱对外界欠缺解释,就拧巴着干脆不解释。







  同样,史玉柱以“玩”修炼人生,一半是所谓境界的呼唤,另一半纯属被迫,“只能看、不能管”的日子太难受。他克制着性格中“亲力亲为”的欲望,他的大额投资都集中在金融领域,投资银行“想管也管不了,只能等着”。真对巨人“放手”更难,毕竟现在史玉柱的人生目标还是“看着巨人越来越好”。







  他几乎每天都带着他的“私人游戏武装”打《征途2》到深夜。团队有三四十人,是史玉柱的私人助理、司机等,都是不参与研发和运营的员工。在游戏中,史玉柱终于又变回那个霸道嚣张的王者,有时他甚至会把游戏和现实混淆,“打不过他们明天开除你。”输了国战第二天,往往是团队成员心惊胆战的日子,因为他肯定很容易发火。







  被否决后,他也不能时刻保持淡然,“管”的欲望经常从一些角落里冒出来。两周前,他对巨人新园区的后勤负责人发了脾气:“不是说这条人工河铺了沙子就会变清吗?水怎么还是这么浑呀?”







  其实史玉柱喜欢主动接纳那些新鲜事物,虽然无论他的年龄还是性格接受新鲜事物都已有点困难。马云喜欢狗,认为狗是人最忠诚的伙伴,撺掇他也养一只。他就每天在微博上秀马云送他的小狗,不过他对养狗很生疏,就把狗养在办公室里,面对小狗的亲昵还有点不知所措。







  他为巨人松江新园区寻找最符合他理念的设计师跑遍全球,方案中设计师最得意之处却让他尴尬。他办公室的楼梯旁有个形状尖锐的造型,不小心撞到可能就头破血流,而他玩游戏到天亮头晕脑胀的摔跤是常事。最终还是他妥协,造型保持原貌,棱角仅被磨平2毫米,不至于割伤自己。







  他一些“狡猾”的特质会在这时体现。新办公室地板是透明玻璃的,能直接看到下面流动的河水,呆久了难免头晕目眩。他就不会晕,因为他偷偷在自己脚下铺了块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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