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去美国闯荡时,李亦非仅仅怀揣30美元,一年没有与家里通电话,因为一个越洋电话会花掉一个月的生活费。当时的她也许不会想到自己2001年会成为这个陌生国家著名财经杂志《财富》的封面人物。今年,李亦非再次当选《财富》(中文版)2011年中国最有影响力的25位商界女性。接受采访时,她展示了手机中保存的十年前的封面照片。当时,作为MTV中国区总裁,她入选了《财富》杂志全球新生代商业领袖。
十年后的今天,李亦非的跨国公司中国区总裁经历又延展了许多:不仅覆盖了从媒体、公关到广告服务的传媒行业,而且开始转入金融领域。就在此文发表前,她受英仕曼集团(MAN Group)邀请,担任该公司中国区主席。采访中,有着独特幽默感的李亦非用清晰的逻辑、外交官一般的表达能力,分享了一些她的职场智慧,其中有些影响了公司,有些则融汇到对下一代的教育当中,帮助孩子成长。
她尚未入驻的新办公室位于北京老牌商业中心国贸的高层。西窗外有着不错的视野,可以俯视整个长安街,并在夕阳下远眺西山。此时,她已经完成了在媒体行业的职业探险,并指出现在的金融领域不同于任何其他行业,其中充满了速度、胆量的挑战,以及博弈的刺激。用她的话说,这个行业集结了一批超级天才式的人物,而人生乐趣就在与此,“没有挑战的人生是无聊而寂寞的。”
据路透社最近的报道,作为全球最大上市对冲基金,英仕曼集团正开始在亚洲部署精干力量,开发区域市场。截止3月底,公司管理下的700亿美元资产中,有四分之一来自亚太地区。其中公司主打的策略基金在日本遇到了强劲的需求。而此次李亦非的加入,应该是公司亚太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前世界金融格局正发生深刻的变化,国际市场管理的资产超过20万亿元,中国的资产管理市场超过3万亿元,有着巨大的成长空间。
不过,金融领域的高层职位历来为男性所占据,被称为女性领导者的“真空地带”。今年《财富》美国50位“最具影响力的商界女性”榜单中不乏强势人物:有卖驱逐舰给美国海军的前中央情报局女特工;也有联手控制了洛克希德-马丁公司70%收入,并正在试图开发航天飞机“替代品”的三位女性执行副总裁。但是,其中却鲜有金融投资领域的人物。而对冲基金领域里的高管95%都是男性。
不过,英仕曼的高管、被外媒报道“在英国牛津郡拥有一座微缩白金汉宫”的对冲基金风云人物皮埃尔·拉格朗日曾经开玩笑道:“在中国,妇女能顶半边天,而在我们这儿,亦非就是那半边天。”这让我们想起李亦非的上一份工作。2009年,当她受邀担任法国最大的广告与传播集团阳狮锐奇大中华区主席时,公司的全球董事合伙人大卫·肯尼称她为公司发现的“独一无二”的领导者。人们所不知道的是,此前该公司面试了广告界80多位精英管理者,最后却将此重任赋予了这位广告界的“局外人”。
仔细分析,英仕曼和阳狮这两家公司属于不同的行业,有着截然不同的需求。但是,它们有一个交叉点,即都需要有突破性的思维并可以释放巨大影响力的人来开拓中国市场。阳狮需要在高速变化的媒体行业中推行变革,让众多分公司形成更大的合力,以面对行业进化;英仕曼则需要在一个自身金融领域业务没有完全开放的国家寻找一个有影响力的人物,以推动行业前行。运动员出身、电影中扮演过剑客、毕业于外交学院的李亦非,成了理想人选。
熟读外交史和国际政治的李亦非相信,公司内外都需要一种“共赢关系”。但是两年前,她知道阳狮集团的工作在这方面会存在挑战:众多子公司管理层已经有了十多年以上的广告行业经验,但由于历史原因,很多业务分支之间缺乏往来。第一次午餐会时,她发现有些分公司高管相互间已经三年没见。之后的破冰之旅开始于她亲自策划的CEO圆桌论坛。期间包括宝洁、欧莱雅和三星公司等中国区的总裁,以及经济学家张维迎、曹远征、和李开复等聚首探讨新经济,从解读“十二五”到坦陈各自心中“纠结”的问题,无所不包。此前,阳狮旗下分公司高层人员的对话方停留于这些巨型公司的市场部,而这样的论坛提升了内部看问题的视角。“我们团队关心的不仅仅是下一轮广告的播出,而且还开始思考行业的变革。”她说。此外,在新媒体领域,李亦非开启了视频广告模式研究和精准投放的“泳池”计划。
随着Facebook、微博和视频网站兴起,传媒环境开始碎片化,广告主则无所适从。李亦非此前的团队就是通过专业细分的职能,让广告投放变得更加科学和简单。两年中,她面对的另一个问题,是在公司有正确的发展方向之后总体规模和员工人数增长的挑战。在《财富》评选的女性领导者中,不乏这方面的“高手”,雅芳公司总裁钟彬娴就曾成功地在一个季度中招聘了20万人。
李亦非面对的这个复杂且跨界的行业也有其难度:从MTV的200人,到阳狮的5,000人,人员的数量和行业差别都很大。这也许是总部最初寻找外部具备“创业家精神”的领导者的原因。如同任何一个公司建造者,她的计划中也有“软硬兼施”的成分。引导之下,她在旗下所有CEO的关键业绩指标中加入了“协作和技能分享”这一条,逐渐形成的公司文化使得这一过程颇为顺利。当分公司CEO接受了新的公司文化“并带入到自己的子公司中时,这种文化就像水波一样一圈圈地扩大到各个层面”,直至影响所有人。最后,阳狮集团高层在给李亦非的信中表示,她已经“百分之百完成了在中国的业绩”,并兑现了给她个人的奖励。
两年来,她的公司实现了两位数的增长。据报道,今年第一季度,阳狮在中国、巴西、印度和俄罗斯的同店营收增长11.4%。阳狮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莫里斯·列维表示,希望在2013年以前将这四国的业务再扩大一倍。
主张业绩说话的李亦非最近刚读完《影响力》一书。在她看来,小到秀水街围绕一条裤子的买卖谈判,大到影响一个公司或国家的策略,都是一个影响力控制的过程。而她自己受到了父母及雷石东、对冲基金天才诺姆·戈特斯曼(Noam Gottesman)等人的影响,并开始把这些影响力转移到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身上。
“这些人不经意的一句话、行为方式或是决策过程,都会对我产生影响。” 她认为细致的观察力和学习能力十分重要。在MTV工作时,她曾陪同一位西点军校毕业并且喜欢收藏雷锋纪念物的国际总裁去潘家园“寻宝”。过程中,她聊到自己作为一个女性,在与强手谈判时有心理压力,希望这位国际总裁指点谈判技巧。结果,对方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简单:“告诉自己,要拿得起,也要放得下。”两人接下来在与商贩的讨价还价中,现场体验了这种有趣的心理游戏。在日后重大决策时,在最焦虑和犹豫的时候,她就会想起这句话。“当我对最坏的结果有所准备时,一切反而实现了。”
李亦非不仅时常用女性细腻的视角总结这些身边的生活哲学,还将这些融入到子女的教育中。“我希望自己的孩子具备社会责任感。”她的女儿正向往去欧美的最高学府学习政治哲学。每次从欧美出差回来,她都会在不经意间和孩子们谈些新闻,比如欧债问题、梅德韦杰夫和普京的竞选问题等,而不仅仅是谈法国漂亮的时装和时尚派对。润物无声,他的孩子们逐渐开始形成兴趣并经常关注新闻、提出问题。对于这些,李亦非都一一细致回答。比如,希腊的老百姓为什么不交税等。而有些不知道的答案,她会带着他们上Google寻找。在雷曼兄弟倒闭时,她的儿子甚至采访了李亦非,而她的女儿是摄像师,当场问了一些充满童趣视角的问题。
十年前,让美国人印象深刻的问题是:在对外来文化产品门槛很高的中国,一位女性CEO如何可以周旋于政府、受众和媒体环境之间,让美国维亚康姆公司的音乐电视频道很快地成为开放后一代中国年轻人心中的性感品牌。其实,在此背后的并不是一位教科书培养出来的模式化的职业经理人。李亦非有着自己的生活哲学和行事逻辑。在离开MTV之后,她曾短暂地从事过一年半的金融行业。当时,她效力的对冲基金公司GLG的创始人正是以色列裔美国人戈特斯曼。在此期间,李亦非成立了中国国际另类投资协会,为这个以神秘性著称的行业迅速开拓市场。这次重回旧地,GLG已经与英仕曼集团合并,成为全球领先的资产管理公司。采访结束时,李亦非站在窗口,背后这个空荡荡的办公室尚未启用,有些角落已经堆满了资料,其中部分标注上了她的名字。这次她的影响力将如何释放,将是个不大的悬念,但未来肯定也是个让人期待阅读的商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