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非之于华为,到底意味着什么?
虽然他并非名义上的董事长,但却是事实上的单一最大股东;虽然他自称“甩手掌柜”,但却真正主宰着这个帝国的每一次攻伐;虽然他几乎完全远离公众视野,但他的一举一动总会引发外界的高度关注。
2011年底,身为CEO的任正非,在华为内部发表的一篇名为《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文章,让外界的目光再度聚焦华为。因为,在这篇文章中,任正非首次公开谈及“华为的接班人问题”,并明确表示,华为将从“轮值COO制度”,过渡到“轮值CEO制度”。
对于华为和任正非来说,这均是一个微妙的时刻。在24年的风雨历程之后,任正非已经年满68岁,并且身体状况渐差,而他的子女已经长大成人;华为正从“跟随者”变为“领跑者”,但它面对的却是一个“不清晰、不确定”的未来。
在这篇文章中,任正非说:“死亡是会到来的,这是历史规律,我们的责任是不断延长我们的生命。”对于华为来说,“延长生命”的最好办法就是,将任正非目前在华为的“角色”继续完整地传承下去。
而要做到这一点,仅仅“相信华为的惯性,相信接班人们的智慧”是不够的。
未来,如果任正非果真卸任,他的接班人们,理应有能力继续履行CEO职能。不过,谁能顶替任正非,成为华为帝国真正的权威?当华为需要作出新的战略选择时,谁又能够摆脱华为的惯性?
那么,华为何以为继?
“轮流坐庄”或是过渡
在任正非看来,华为即将实施的“轮值CEO制度”,只是此前已经实施了8年的“轮值COO制度”的延续和升级。
2004年,根据人力资源管理机构美世咨询公司(Mercer)的建议,华为重新设计了高层决策机制,成立了EMT(Executive Management Team),由于任正非不愿出任EMT主席(相当于COO),华为便开始实施EMT主席轮值制度,“由8位领导轮流执政,每人半年,经过两个循环,演变到今年的轮值CEO制度”。任正非称,“也许是这种无意中的轮值制度,平衡了公司各方面的矛盾,使公司得以均衡成长”。
虽然,美世最初要求只有EMT成员才能参与EMT会议,但EMT制度实行两年后,任正非就打破了这个规则,开始让相关主管列席会议。在和邦咨询高级顾问严正看来,任正非此举的目的很清楚——培养接班人群体。让更多人参加这些重大问题的讨论,重点不在于结论,而是在讨论过程中,大家可以充分参与,相互学习,达成共识。
在严正看来,从人才梯队培养的角度看,在实施EMT主席轮值的8年里,华为培养了大批主管级以上的管理者,这批列席EMT会议的主管级管理者的战略理解、战略落地与推行能力,均得到了提升和锻炼。
不过,任正非应该很清楚,COO和CEO最大的差别是,后者更强调“领导力”。如果实施CEO轮值制度,可能意味着,未来的华为CEO,在战略制定与战略决策上将不会有很大的作为。
任正非自己也表示:“这比将公司的成功系于一人,败也是这一人的制度要好。每个轮值CEO在轮值期间奋力地拉车,牵引公司前进。他走偏了,下一轮的轮值CEO会及时去纠正航向,使大船能早一些拨正船头。”
而在深圳市基业长青管理顾问公司首席顾问、原华为主管人力资源的副总裁吴建国看来,华为的CEO轮值制度,应该是以“任正非依然控制董事会(主导股东层面的最终决策)”前提的,未来,若任正非彻底退出,则CEO轮值制将会终止,改为实行国际通行的 CEO制,即CEO向董事会负责,董事会向全体股东负责的二级代理机制。
吴建国称,任何企业都需要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领导者,中国也不例外,“轮流坐庄”,一定是一个过渡模式,从轮值COO到轮值CEO,已经体现了华为接班计划的循序渐进。不过,华为的接班人并不一定会来自内部,来自外部的可能性依然存在。但在任何组织,在时机未到的时候,都不能直接宣布候选人来自外部,否则内部人才会失去动力,即使未来确定的时候,也一定会采取“内外部机会均等”的模式。
若果真如此,那么华为的接班计划,将与GE的接班人选拔类似。
未来,任正非的隐退将是一个逐步的过程,而在其继续掌控华为期间,他将通过实战检验,来选择华为最终的接班人。当然,与GE不同,华为的接班人还可能来自外部。
争议“子承父业”
任正非此次公开谈及“接班人问题”,之所以引发外界如此的关注,与此前有关“华为接班人”的诸多传闻有关。
2011年10月底,也就是任正非发表这篇文章的一个月前,多家媒体报道称,“任正非有意逼走华为现任董事长孙亚芳,为儿子任平顺利接班铺平道路”。已经出任华为董事长13年的孙亚芳,与任正长期默契合作,在业界一直有“左非右芳”的美誉,孙亚芳也被认为是接替任正非的最有力人选之一。
此前还有传闻称,任正非曾在2007年、2010年两次提议让其子任平进入EMT,但却遭到了包括董事长孙亚芳等在内的多位华为元老的反对。
而任正非的女儿孟晚舟,已于2011年4月进入华为董事会,并出任CFO。
因为“华为接班人”始终悬而未决,有人还曾援引IBM沃森家族的例子称,任正非“在等候他的儿子长大”。
严正表示,传统家族企业的二代接班模式,可以作为任正非的一个选择,因为华为是任正非一手经营起来的。不过,“如果任正非的子女没有能力接班,二代接班模式根本是行不通的”,而且,“即使任正非的子女有能力接班,但这种二代接班模式,也会与华为此前给人的印象形成巨大反差,对华为的形象和运作产生不良影响,股东和高管团队不得不考量这种影响”。
吴建国也表示,未来,任正非的儿女们只可能成为华为的董事会成员,没有接任华为CEO的可能。
“如果我们认同任正非希望华为长治久安的志向,华为是任正非一生的追求的话,其选择接班人的范围,一定是全球而非家族内部。以华为目前的规模和管理水准,其儿女已经不具备驾驭的能力”,“如果华为的接班人在全球范围内都不好选的话,让儿女接班,无异于葬送华为。”吴建国说。
或许,巴菲特对任正非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榜样。目前集伯克希尔公司“董事长、首席执行官(CEO)和首席投资官”三重角色于一身的巴菲特,2011年底已经明确表示,将为这三大角色分别寻找合适的接班人,而他的大儿子霍华德.巴菲特,未来将接任伯克希尔公司的“非执行董事长”,但霍华德不会参与伯克希尔的具体管理。
不过,二人最大的区别是,巴菲特目前持有伯克希尔23%的权益和34%的投票权,而截至2009年底,任正非仅持有华为1.42%的股权。
而按照华为的内部流程,华为的持股员工选举产生“持股员工代表”,持股员工代表选举产生董事会。董事会代表股东管理公司,公司的经营管理团队,则在董事会确定方向后负责具体执行。若任正非这个权威最终告别华为,其家族成员是否能够继续掌控华为董事会,将成为一个巨大的疑问。
“接班人”的考验
未来,不管谁成为任正非真正的接班人,他或他们都将面临巨大挑战。因为,华为正在从一个“跟随者”变为“领跑者”,而它面对的是“不清晰、不确定”的未来。
事实上,这样的挑战已经来临。
2010年,华为顺应“以市场和客户为中心”的业务变化,成立了运营商网络业务、企业业务、终端业务和其他业务四大业务运营中心。显然,与前20年相比,今天的华为在业务层面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
华为起家的业务是面对运营商的通信业务,所以,对于华为来说,企业业务、终端业务以及包括软件在内的其他业务,均是全新的挑战。华为,正在从一家专注的通信设备制造商,向一家综合性的IT企业集团转型。
并且,华为面临的外部环境、市场形势也越来越不明朗,在这种的情况下,对于任正非和他的潜在接班人来说,如何带领华为突围而出,才是当下最迫切和最重要的。
严正认为,华为掌门人需要的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应对不明朗形势的能力,要有与不明朗形势共舞的意志和能力。
任正非在文章中也明确要求:“作为轮值CEO,他们不再是只关注内部的建设与运作,同时,也要放眼外部,放眼世界,要自己适应外部环境的运作,趋利避害。”
对于华为的轮值CEO们来说,带领华为突围,显然是一块够分量的试金石。
最近一两年,华为的发展,似乎已经有悖于任正非坚持多年的谨慎和专注原则,不仅分拆出了企业和终端两大业务集团,而且在一年内招了3万多名员工,人员扩张了近三分之一,甚至,还提出了要超越思科和谷歌的“大跃进”目标。
在严正看来,这也是华为的“无奈之举”。“如果华为能够顺利进入美国市场,也许不必这么早就开始多元化,但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却使得华为在欧美市场的并购屡屡受挫”。
只是,华为从自己擅长的运营商市场走向新市场,也就意味着从蓝海走向红海,意味着开展一种完全不同的业务模式,它能够取得成功的概率又有多大呢?即使能够取得阶段性的成功,又是否能够推动华为公司整体走向“长期价值贡献”呢?
但发展到目前这个阶段,华为也许只能一直向前,无法再走回头路了。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任正非会将文章的标题定为《一江春水向东流》,并在文章的结尾处写道:“千古兴亡多少事,一江春水向东流,流过太平洋,流过印度洋……不回头。”
当然,对于华为的轮值CEO们,以及其他潜在接班人而言,这也意味着一个机会。
如果能够带领华为成功突出重围,或许,这也将帮助他或她从这场“华为接班人选拔赛”中最终胜出。
而在此期间,这些“潜在接班人”的试错空间依然存在,任正非还可以充当最后一道防火墙,避免华为因轮值CEO的战略决策失误而身陷危局。
毕竟,正如任正非自己所言:“领路是一个探索的过程,在这过程中,因为对未来不清晰、不确定,可能会付出极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