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三星集团董事长李健熙能够在公务和家务的繁冗中，抽出几分钟时间，回首过去25年的风风雨雨，他的心中难免百感交集。

　　12月1日是李健熙从父亲李秉哲手中接班25周年纪念日。在他担任舵手的日子里，三星的财富旋风般增长。三星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韩国小厂，变成了一家大型国际化企业，是毫无争议的全球最著名亚洲品牌。如今，三星的年度营收是1987年的39倍，占韩国GDP的20%，李健熙本人也是韩国首富。

　　然而，三星的崛起存在争议的污点。

　　三星是韩国家族财团的典范，集儒家思想、家族关系和政府影响力于一身。三星遭遇了腐败贪污、官商勾结等指控；家族关系紧张危及传统家庭财团架构；它还与苹果展开了殊死的专利战。这些问题使三星和李健熙本人辉煌的商业生涯丧失了部分光芒。

　　李健熙何许人也，他如何成功维持压力和成功之间的微妙平衡？三星依然渴望成为受人重视的创新企业，未来它会走向何方？

　　韩国家族财团的典型特色：世袭

　　1987年12月1日，在父亲李秉喆逝世两周后，李健熙接任三星董事长。世袭是韩国家族财团的典型特色，而年轻的李健熙发现自己掌舵的是一艘相当稳固的船——当时，三星已经引领者本国的多个行业。

　　三星前身是成立于1938年的三星贸易公司，从事货运业务。创始人李秉喆带领公司走过了日本侵略和朝鲜战争，成为一个成功的家族财团，并于上世纪60年代挺进电子产业。

与许多韩国家族财团一样，与李承晚政权的亲密关系在三星的崛起中起到了帮助作用。然而，1961年朴正熙发动军事政变，局面发生了变化。

　　朴正熙希望韩国发展成为制造业大国，对抗正在崛起的朝鲜和正在复兴的日本。为此，朴正熙精选了一些能朝这个目标迈进的公司。由于韩国自然资源并不丰富，当时又缺乏熟练工人，朴正熙选择专注于效率，从事来料加工业。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李秉喆的腐败以及与前政府的关系既往不咎。三星得到了政府的全力扶持和新式工业机器。当李秉喆时代谢幕时，三子李健熙接管了这个引领韩国经济增长的制造业巨头。

　　“Samsung”是从汉字“三星”得来的韩语名字，意思是“三颗星星”，这是该公司沿用了几十年的商标。然而，李健熙很快放弃了这个商标，取而代之的是沿用至今的中性蓝色椭圆图案。重塑品牌是李健熙计划的一部分，他希望将这家成功的韩国企业打造成一家国际化大公司。

同时，他要求改变公司内部的运营模式。1993年，李健熙向员工讲了一句名言——“改变一切，除了妻子和孩子”。他言出必行，尝试改变当时公司盛行的深厚韩国文化。为了培养更具国际化的商业精神，他引入了大量外国员工并把韩国员工派往世界各地。

　　改变一切，除了妻子和孩子

　　上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日本似乎已经不可避免要主导全球制造业。如今，日本在与韩国对手苦命厮杀，而日元汇率上升和天价人工成本更是雪上加霜。然而，正是李健熙20年前的远见才让三星超越了索尼等同行。

　　当时，他发现日本企业在数字科技领域进步迟缓，这为韩国企业以更优秀、更高效的商业行为抢占它们领地创造了机会。首尔国立大学教授宋再勇(Song Jae-yong，音译)将这种模式形容为三星的根基、受儒家和日本影响的思想和西方思想新启示的结合体。

　　例如，李健熙没有全盘推翻以往完全排资论辈的公司制度，而是逐渐在晋升和奖励中引入绩效激励机制。跨过90年代进入新千年，三星的风格开始偏离日本企业，但在成功与品质方面却更加接近。

美国市场研究公司Gartner研究总监迈克尔·加腾伯格(Michael Gartenberg)说：“三星已经从一个小品牌(特别是在美国市场)变成了许多市场上的权威品牌，常常推出许多顶尖产品。它们在许多方面铸就卓越，正如日本消费电子企业曾经做到的那样。”

　　即便董事长犯有诈骗罪，韩国人仍然对三星充满深情

　　1997年，李健熙写道，任何一家成功的企业都需要“高度的危机感”，警告自满情绪的危险。这种态度当年就派上了用场。

　　韩国记者李相浩(Lee Sang-ho，音译)发布了三星集团副董事长李鹤洙(Lee Hak-soo)和韩国驻美大使洪锡炫(Hong Seok-hyun)的谈话录音。谈话披露李鹤洙和洪锡炫计划向韩国总统候选人提供10亿韩圆(约合300万美元)的竞选资金，并将三星卷入了贿赂高级检察官的案子。李相浩称，三星利用旗下《中央日报》，不断试图掩盖对其腐败行为的指控。该报纸正是洪锡炫出版的。

　　这件事的结果是，洪锡炫被迫辞去韩国驻美大使职务，李鹤洙则因在另一起腐败案中行贿前总统而被判有期徒刑，缓刑两年(后由总统金泳三(Kim Young-sam)赦免)。

　　然而，媒体仍然害怕报道三星的负面新闻。

　　2010年，三星前首席法律顾问金永哲(Kim Yong-chul)的《思考三星》(Think Samsung)一书在韩国掀起前所未有的轩然大波。书中揭露了李健熙个人腐败的惊人细节，称他窃取了三星子公司约100亿美元资金，毁灭证据并贿赂政府官员确保顺利将权力移交给他儿子。

　　韩国人对这本书的反应泾渭分明。大多数主流媒体拒绝报道或为此书打广告。同时，许多韩国人认为金永哲和三星有未解之怨，更像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三星在韩国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对三星文化的抨击几乎会被视为是对韩国本身的攻击——即便抨击对象是一名已经定罪的诈骗犯。

　　两任总统赦免李健熙

2008年，在臭名昭著的贿赂基金丑闻中，李健熙因被指控逃税和贪污并获罪而辞职。金永哲声称，三星拥有约2亿美元预算的贿赂基金，用于贿赂检察官和政客，让他们对三星的非法行为视而不见。

　　尽管检察官要求判处李健熙7年徒刑并罚款3.5亿美元，但他最终只被判3年缓刑和1亿美元罚款——这对全球富豪榜排第106位的人而言只是点零头。几个月后，韩国总统李明博第二次赦免李健熙以保住他在国际奥委会的职位。随后，李健熙率领韩国成功申办2018年冬季奥运会。

　　这起事件引起外界广泛批评腐败的家族财团高管们享有特殊待遇。然而，在一片质疑声中，李健熙次年重新出任三星电子董事长。

　　今年年初，三星在法庭上溃败给苹果，危机感进一步提升。陪审团认为三星的产品抄袭了苹果设备的设计，并命令三星向苹果赔偿10亿美元。移动业务主管申宗均(JK Shin)此前在对员工的讲话中称，三星在试图推翻诺基亚时遭遇了“设计危机”，因此三星将目光投向苹果并开发出了第一代Galaxy S手机。不幸的是，虽然李健熙的危机文化思想将三星带上了一条新的道路，但这条道路却被法官露西·科断然封闭。

这场官司大致反映了三星的文化。尽管三星在财务上颇为成功，并开始在Galaxy S III等产品中塑造独特的风格，然而，它依然尚未创造出iPhone和Walkman那样真正有突破性和标志性的产品。要想成为真正的创新品牌，这种文化需要矫正。尽管李健熙已经对公司的等级架构和自上而下的思想实施了大量改革，但还不够深入。

　　按照家庭财团的传统，李健熙的独子已经准备继任三星董事长。44岁的李在镕(Lee Jae-yong)目前担任三星电子总裁兼首席运营官，他或许能为三星带来更新潮、更现代的前景。他是三星成功进军应用处理器和OLED显示器市场的幕后英雄，报道称他对产品设计很感兴趣。

　　然而，由于他父亲牢牢掌控着三星的一切，人们怀疑李在镕的经验和领导威信。根据家庭关系而不是业绩任命新董事长将会使人们对传统的继承体制产生公愤。即将进行的韩国总统选举中，多名候选人提出了改革传统家族财团的政策，例如杀毒软件企业家安哲秀(Ahn Cheol-soo)。

　　独子李在镕已定为接班人

李氏家族的内部斗争也危及三星的未来。李健熙的哥哥和姐姐曾就股份继承问题将李健熙告上法庭。今年，李氏兄妹首次分别祭拜父亲。

　　李健熙称，哥哥李孟熙(Lee Maeng-hee)已被“逐出”家门，他对姐姐嫁给竞争对手LG创始人之子也异常愤怒。同时，李健熙获罪一事还历历在目，他的权力如何移交给李在镕还是个问题。

　　李健熙曾恳求员工“改变一切，除了妻子和孩子”，但三星的改变还不够彻底。传统的家族财团模式帮助三星成为了全球最成功的企业之一，但是保守的价值观不大可能帮助三星成为重要的创新力量。

　　不可否认，李健熙充满争议的领导给公司带来了成功，让三星成为真正受人喜爱的品牌。然而，三星必须开始寄希望于重视设计和创造力胜过残酷竞争的下一代领导人。(冰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