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创立四年一直低调发展的连尚网络,高调公开旗下主打产品WiFi万能钥匙的用户数据:全球9亿用户,月活跃用户5.2亿。与此同时,腾讯二季度财报数据显示,微信的月活跃账户数是8.06亿。这个数据多少让整个互联网行业感到吃惊。这是一个大家竭力冲刺后,认为移动互联网流量红利已经过去的艰难时刻。

连尚网络(WiFi万能钥匙)创始人兼CEO的陈大年认为,庞大用户数字背后的商业逻辑,是基于共享无线网络正在崛起的位置服务金矿。但是,有能力开掘这个金矿的人却并不多。这可能要提到陈大年的另一个身份——盛大网络创始人。伴随盛大集团转型投资公司,陈天桥转入幕后,陈大年却以当年盛大创新院的项目为基础,开启了新一轮创业。

与WiFi万能钥匙的迅猛增长形成对比的是,这家公司内部提倡“慢文化”,陈大年将盛大18年的运营经验,融入新的公司治理。这是他第一次坐下来开诚布公地回忆盛大,以及过去18年对互联网行业的深入观察与思考。

“之前做盛大的时候,总担心错失任何一个机会。现在觉得要做对的事情,就一定要慢地下来。也许你比别人到得晚一点,你的收获却超过你想象。”这是陈大年应对这个急躁时代的独特方式。近日,连尚网络(WiFi万能钥匙)创始人兼CEO陈大年,接受了记者记者独家专访。

海量级用户的公司大多是农村包围城市

记者: 相比微信8亿用户,WiFi万能钥匙全球9亿用户,月活跃用户5.2亿的数字可谓惊人,庞大的用户量如何累积而来?

陈大年:9亿用户更准确地讲法是9亿个独立的手机,我们按照一个手机为一个用户的方式去统计的。我们的实际用户虽然比微信少,但是成长比它快。之所以比微信成长快,与业态有关系。微信这样的社交软件有一个比较长的慢速起步期,没有一个社交软件第一天起来就炸了。而工具软件在高速成长阶段就来得比较早一点。像WiFi万能钥匙这样做服务的公司,只要我们的服务提供到位,用户就能坚定地用我的产品。从长远的角度看,我们的增速不会慢下来,用户都是靠口碑相传,基数越大相传的力量越大。但我们最后走的路会和微信越来越不同,它是一个社交软件,我们是互联网服务,这两个方向不同。

我并不否认WiFi万能钥匙是从二三线城市一点点做到主流大城市来,现在虽然小白用户多一点,资深用户少一点,但是和大家想象中的偏差要小很多。回头来看这20年的互联网,非常成功的企业都是从二线城市做到一线城市,除了滴滴以外。所有用户达到海量级的公司都走的是农村包围城市。

记者:做免费的开放网络,WiFi万能钥匙的内核是另一种共享经济?如何保证用户的安全与隐私,如何来建这个防火墙?

陈大年:网络已经成为越来越重要的事情,网络改变了我的命运,所以特别有感触,特别希望能够实现网络免费化,让更多上不起网、上网时间短的人能够上网,通过上网找到他们的机会,进而改变他们的命运。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走的这条路就叫共享经济。用另外一个产业里面大家熟悉的话,叫用户创造内容。我做游戏、做小说的时候,叫用户创造内容,消费内容。现在我们通过共享经济的方式,盘活大量闲置的网络资源,用较少的基础建设,提高资源的效率,帮助人们免费上网。

在安全层面,我们做了很多工作,投入巨大资源来保障用户的上网安全。比如应对钓鱼WiFi,我们做了反钓鱼系统,逻辑和做电商是一样的。一个用户发现有问题可以举报,后台有跟踪会做检测。我们有一个WiFi体检系统,会不断地检查,有没有DNS欺骗,有没有IP的欺骗,有没有攻击,这些都是可以用技术排查。对用户来说,我们还提供了一个保险服务,所有分享者和使用者遇到安全问题都可以获得赔偿。其实安全问题几乎是大部分共享经济都会遇到的质疑,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去降低风险。

做淘金热里那个卖铲子的人

记者:有了如此庞大的用户基础,下一步如何变现? WiFi万能钥匙的盈利模式是什么?

陈大年:目前赚钱不是我最关注的,我会努力地让公司尽量不要亏损。我们的首要目标依然是给用户提供免费上网服务。WiFi万能钥匙只是我们做网络连接方面的其中一个产品,解决用户在外面没有联网的问题,想要连WiFi的问题。但还有很多的场景需要网络,在一些WiFi覆盖不到的地方,我们也要出力做一些工作,接下来我们也许会推新的产品。

从商业的角度,连接人与场景一定是下一步WiFi万能钥匙的发展方向。WiFi万能钥匙最大的特征就是联网,联网背后连的是路由器,路由器的位置不会轻易改变。我们把所有的路由器的位置通过大数据算出来,就会成为非常高效的位置信息平台。

这些位置背后代表的场景,会成为互联网领域一个全新的可以开拓的非常大的金矿,我们会逐步把这些资源开放出来给其他公司去使用。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抢美团大众点评、滴滴这些公司的生意,他们做推荐,我们帮他们把服务push出去,我们做一个人与场景互动的通道。

记者:未来会做场景服务运营商?类似的事情现在很多家都已经在做,如腾讯微信、蚂蚁金服的支付宝都在不断地搭建消费场景。巨头已经在前面跑,你们的机会在哪?

陈大年:我们做的是要将场景与人连接起来,事实上我觉得腾讯用了最能代表我们连尚网的口号“连接一切”。关于竞争我其实现在不担心。我过去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我们总觉得好像人生很短,一个机会错过了以后遇不着了。但事实上是你如果没准备好,那么在那个时间点你即使比别人出手早,你也是要死的。我们回过头来看,大部分公司,都是被自己打败的,都是自己的某个选择做错了。如果你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算你做得晚你也能够获得足够的回报。这是我自己这些年很重要的反思之一。

记者:从投资方到今年的世界互联网大会,2016年普遍认为流量红利时代结束了,你怎么看?

陈大年:坦率说,我个人并不认同。我认为准确的说法是好赚、简单、容易拿到的红利过去了。现在才是一个最美好的时代,踏实做事的企业开始真正地体现价值。中国至少有一半人还没有智能手机,这是我们存在的价值所在,我们在不断地挖出那批人来。我始终认为网络应该是每个人的生存必需品。

以前做游戏的时候,我们有一个提法,不争抢“蝗虫”用户。就是不争抢大家都在争抢的那批用户,虽然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游戏吸引新用户的成本是最低的。盛大都是去追新用户,去追那批以前不玩游戏的用户,这些用户才是真正推动你游戏健壮成长的用户。

现在WiFi万能钥匙的用户有30%没用过微信,这代表着我们在不断给移动互联网推新用户进来。用户量和用户时长的放大对整个市场都是有益的,我们真的在努力争取给大家一个更长的流量红利的时期。

要做对的事情,就一定要慢得下来

记者:做WiFi万能钥匙你开始提倡慢下来,并且控制规模?

陈大年:我把这叫做“以慢打快”,这是我在学太极拳的时候学到的。太极拳有自己的逻辑。打得慢,是为了让你做好准备,动作快必然容易走形,必然缺失细节。但你打得慢之后,必然会更精准。太极拳在整个过程中是在跟随不战斗的状态,等到对方露出一个一定可以被击倒的机会的时候,你就会全副力量跟上去把他击倒。

我们做了4年,只是做了一个联网。互联网的优势是你只要做好一个点,拼命挖深,会爆发出远超过你想象的价值。我们的定位是做业务的服务者,做淘金热里那个卖铲子的人,不去淘金。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有进入到其他产业,一直在做大数据,人和场景的互动。把我们最有价值的部分,高效地输出给合作伙伴,让他们提高服务和效率。我如果做地推一定做不过美团的王兴,我们做个中间商就好了。

记者:现在这种打法跟当年盛大有什么不一样?

陈大年:不太一样,当时盛大是讲小步快跑。小步快跑是中国的传统美德。包括鲁迅说他成功是因为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来学习。现在回头来看,那种状态可能会成功,但有一种更美好的状态,是现在的状态。生活不太会有压力,节奏会比较缓和,其实企业进步也很快。做WiFi万能钥匙的过程中我一直压抑着自己往里面投钱。就是想试试看,以一个慢的节奏能不能做出一个不错的公司。快其实不代表节约了资源,如果你着急,公司变得非常不从容,压力很大,大量招人,投硬件,但未必是对的。我现在严格禁止员工把时间浪费在很多小创意上。一定要做对的事情,就一定要慢得下来。当年我做盛大创新院教会我最重要的事情是,如果你愿意认真打磨一个产品,也许你比别人到的晚一点,你的收获却超过你想象。

记者:现在不那么着急赚钱,因为你成功过,盛大曾经是中国互联网的一个标杆。

陈大年:有这方面的原因。我个人认为,有很多公司实际上本质上不需要做那么累。就像当年我们一样,做的好累。但等你经过了这个阶段,你看很多东西会比较淡然一点。

以前我们会觉得,这件事没做好,会不会错过一个机会。今天回头再看,任何一个成功的公司,其实他做对的事情也就那么几件。只要做对几件事情,就能够成功。比如腾讯,做好QQ、开放平台,两步奠定了它真正的成功。阿里成功的原因,淘宝靠不收“摊位费”打败易趣。盛大也一样,真正重要的节点就那几个。其他的只是大家拼出了命,最后多赚了点钱。多赚的钱并不对公司产生决定性影响。海外的互联网公司比中国的互联网公司健康很多。

记者:伴随盛大转型投资公司,现在重点的投资领域是什么?你哥哥(陈天桥)刚刚宣布一笔重大投资进军脑科学。

陈大年:盛大投的公司和我们现在投的公司,都基于同一个特点,我们一般投那些很特别的公司,很少投热点的公司。很多人很难理解盛大这么多年没有投过一个IM公司,也没有投过搜索引擎公司、电商公司,我们投过O2O,投的时候也不是最大热点。我现在自己做投资有两个原则:第一是要新鲜,没有做过的,第二要起到积极的社会意义。现在最大的投资在两个领域:一个在高科技领域,我对超越IT以外的高科技非常有兴趣。另一块是医疗领域,现在医学可能会产生像1995年IT一样的爆发,整个医疗行业已经被计算机的思维全面改造。我个人比较喜欢做一些新鲜的事情。

深度 情怀“极客” 陈大年

如果你在百度键入陈大年,百度百科对于陈大年的人物简介第一句是,陈大年是陈天桥的弟弟。有一个天生自带光环的哥哥,陈大年被认为是跟随哥哥陈天桥创业十多年的“隐行人”。

这样的界定显然有失偏颇。作为和张小龙一同出道的老程序员,陈大年似乎比陈天桥更多一些对互联网行业的特殊偏爱。这或许也是他在盛大集团转型后,坚持创办连尚网络的原因之一。WiFi万能钥匙的项目最早源自盛大创新院,提议多次始终没有组建团队。最后陈大年说,那我自己来做好了。他说自己喜欢做一些新鲜的别人没有碰过的东西。

接受采访当天,陈大年十点多才出现在公司。

“现在我每天只干6个小时。”他嘴角微微上扬,“前两天有个投资商跑过来,说我是最懒的CEO。”但是我告诉他,这才说明公司很健康,你的投资是安全的。陈大年在公司内部推行轮值总裁制度,有时候他故意呆在新加坡不回上海是为了放手让团队做决策。“一个好的企业,不能依靠一个明星管理者,应该是一个强大的群体。”轮值总裁,学习放手,这一点他说是跟华为的任正非学的。

不过在熟悉盛大过往的业内人士看来,学会放手和慢下来是陈氏兄弟最大的改变。陈大年回忆当年在盛大的工作节奏,“每天十点到公司,半夜两三点回家。一年只有过年休息六七天,其他时间全在上班。”陈大年解释这种颠覆性的改变开始于生病,生病很重的时候就会对人生有很颠覆的看法。

也正是因为慢下来,他开始更细微地观察与思考。他反思盛大,也看大量的资料花时间研究腾讯、阿里、华为,发现一个公司真正成功在于关键的那几个节点。要做正确的事,必须慢下来。他也不再单纯地强调大而强或者小而美,重点则是追求公司能够长久活下去。

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陈大年更像一个有情怀的极客:自由、开放,崇尚独立。他愿意和你开诚布公地谈盛大,对新生事物仍然充满无穷尽的好奇心与探索欲,他还是喜欢做很帅很酷的事情。2014年公司年终奖,就给过入职超过4个月的员工每人奖励一辆特斯拉。

不过在程序员、投资人和公司创始人这三个身份之间,陈大年更认为自己是开拓者,最喜欢在别人没有做过的领域里去做点事情。“当年学编程,因为觉得游戏已经不好玩了。最好玩的游戏叫写程序。它的规则是最少的,但是千变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