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平台,实现真正的共享经济
于波 造就

你付钱给一家公司,让他们派一名司机来接你,然后该公司向司机支付不固定的周薪。

实际上,共享仅仅指以下三种情况:

(1)把某个东西当作礼物送人,比如“嘿,我有些食物,分你一点”;

(2)让某人暂时使用属于你的东西,比如“他和朋友分享他的玩具”;

(3)人们共同使用他们共同拥有或管理的东西,比如“那些农民全都拥有这个蓄水池的部分所有权,共用该蓄水池”。

这三种情况都不涉及货币交易。

“共享”不是指“如果你付钱给我,我就给你一些食物”,我们把这称为买卖。

“共享”也不是指“如果你付钱给我,我就让你暂时使用我的玩具”,这叫租赁。

在第三种情况中,虽然那些农民最开始可能一起购买了一个共有的资源,但随后他们不必付钱就可以使用该资源。

有鉴于此,我们应该这样描述网约车公司:它们控制了一个平台,起初是方便P2P租赁(不是共享),但最后变成了一大群“个体户”事实上的老板。尽管这样的形容貌似自相矛盾,但这正是优步的狡猾之处。传统企业由高管负责管理员工和机器,优步则将二者割裂开来:建立一个不需要处理员工诉求的管理架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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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企业高管可以在会议上一本正经地把Uber之流称为“共享经济”平台,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撒谎?想要解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弄清楚共享经济的真正本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那些绑架共享经济的人手中把它夺回来。

我们的日常经济生活主要包含三个方面。

首先,你在一家公司找份工作(或者自己创业),生产某样东西。

然后,该公司到市场上出售其产品,换取金钱。

第三,你用那些钱,从其他的生产者手中换取货物或服务。

推而广之,市场经济就是一个相互依存的大规模生产网络。如果无法获得其他人生产的产品,我们就无法生存。

被掩盖的三个真相

货币交易的模式是“如果你给我钱,我就为你提供服务”。但市场报价总是有可能遭到拒绝,这带来了不确定性,而有些人比其他人做得更好。付出和回报未必相称。个体竞争似乎是货币交易的典型标志,至少乍看之下是如此。

然而,在讨论市场经济时,有三个重要但容易忽视的真相被掩盖了。

首先,市场经济依赖于广泛的、潜在的赠礼经济,也就是人们彼此交换想法、货物、服务和情感支持,并不索取金钱。

无偿的儿童看护就是一个例子。

在你工作的时候,你的母亲替你照顾孩子,这就是赠礼经济。实际上,要是没有朋友和家人帮忙,你甚至可能没时间去工作。即使是在职场中,我们也和同事分享共有的资源。企业依靠这种内部合作来生产产品,然后他们在市场上以竞争方式出售这些产品。

其次,市场经济中的产品除非能在非市场体系中使用,否则就不是人们想要的。如果我们不能和其他人一起分享、比较或享用产品,那生产这些产品又有什么意义?朋友、家人和各种社群使拥有物质产品具有了意义。

第三,很多的商业市场交易其实包含了增添丰富性的非商业元素。比如和为你上酒的服务员调情,或者在理发时跟理发师讨论政治。市场经济依赖非市场因素以便正常运转,不仅如此,如果没有非市场因素,市场上的产品就没有意义。但认识到这一点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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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规模的社群环境中,常常更容易看到市场经济和礼物经济之间的平衡。店主自发地向退休者提供折扣,或者允许客人喝完饮料还一直在店里盘桓。在更广泛的一系列人际关系中,商业交易只是其中的一个元素,这意味着交易花费的时间更长。经济学家认为这是效率低下,而我们觉得是在享受生活。

而在伦敦或纽约等大都市,出现了从市场交易中剥离所有非商业元素的趋势。这就是商业化的标志。大型购物中心和大公司的目标是最大程度地开展交易,只有肤浅的社交表象。合同条款强迫麦当劳的员工朝你微笑,但禁止他们花时间跟顾客进行真正的交谈。

在看不到人的电子商务中,这种现象更为严重。电子商务最注重交易的准确性,不带任何感情。虽然超级高效的交易刺激了我们的一时冲动(起初觉得兴奋、方便和现代化),但渐渐地开始给人以空洞的感觉。诚然,这是快捷的交易,但也毫无质感。

与社群基础分离后,市场会激发人们最焦虑、狭隘、傲慢和自恋的一面,使他们只关注自己在整个经济图景中的个人利益,似乎这就是全部的意义所在。市场经济的特征(比如不确定性和不平等的金钱回报)被奉为圭臬,在这种情况下,其他人要么是和你竞争的陌生人,要么是帮助你实现私利的临时盟友。人际交往变成“人际网”。友谊、爱情和亲情等非商业关系要么被忽视,要么成为庸俗的广告语,旨在促成更多的商业交易。

共享经济beta版——田园式的美好憧憬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最初的共享经济平台诞生了。在个人主义竞争氛围中,人们希望利用技术来突显被忽视的共享、礼物赠送和社群活动。

那时候,这种经济互动的目标之一,是把朋友之间的互动延伸到陌生人。在朋友家里睡沙发的事情久已有之,Couchsurfing网站希望陌生人也能这样。Freecycle让你可以向不认识的人赠送礼物,Streetbank让你可以把东西借给附近的陌生人。这些平台鼓励人与人之间的分享,而在其他情况下,他们可能老死不相往来。

所有这些平台都借助了互联网。无所不在的联网电脑和智能手机使普通人可以方便地公布他们的位置,展示他们共享的物品。想要建立一个数字平台,你只需要创建一家网站,作为聚合和向他人展示共享物品的中枢。与其让信息像一盘散沙,不如把类似信息集中起来。这会产生网络效应,也就是随着更多的人使用,平台将变得更加有用,从而更有价值。

把共享原则引入陌生人网络并不容易。我们的生活围绕着市场经济展开,货币交易的原则已经深入人心。在大规模全球供应链的背景下,田园牧歌式的社区生产早已消亡,试图在陌生人之间建立真正的共享关系,这让人觉得很不自在。

虽然我们可能愿意让朋友借用我们的汽车,但我们通常不信任陌生人,不想和他们分享我们最珍视的物品。不过,我们也许乐意分享我们不常使用的东西,比如空着一半的地下室,或者汽车后座,反正要开车上班,何妨顺路载个人呢。

如果陌生人的合法身份获得第三方背书,我们可能更愿意向陌生人提供这种闲置能力,或者更愿意面对他们行为失当造成的后果。同样,如果有这样的保证,我们可能更愿意接受陌生人的礼物。实际上,这就是共享经济平台建立身份和信誉评价系统,为非货币性赠礼添加形式和量化手段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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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享经济1.0版

这里有一个问题:获取信誉评分的行为给人以市场交易的感觉。识别和量化闲置能力的技术实际上为侵蚀共享经济创造了条件。“为什么不让陌生人付钱,把礼物赠送作为一项服务?”诞生这样的想法其实是自然而然。

从共享闲置资产到出租这些资产的转变是一个微妙的过程。在搭车文化中,车主可能希望拼车的客人摊点油钱。这种想法没什么不对。如果客人不这么做,司机也许会有点不乐意。但金钱交易从来都不是搭顺风车的条件,除非他们明确地说:“如果你给我油钱,我就搭你。”但是这不是一种商业关系。但请注意,这句话一旦说出来,很容易被理解成:“如果你付钱给我,我就搭你。”

新一波的“共享经济”初创公司正是基于这一想法。它们的业务特征不是共享,而是展示闲置能力以供出租,并以中间人的身份获取提成。共享“空心化”由此开始。新的创业者们牵强附会地扯上共享的大旗,声称市场机制可以重新建立社群关系。可实际上,社群关系就是被市场所侵蚀。他们什么都没做,仅仅把先前并未市场化的东西推向市场而已。这只会破坏已有的赠礼经济。一位朋友给你打电话,问可不可以在你家留宿,却被告知:“不好意思,这周末有人订了我家的房间。”

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这些平台远远不只是方便闲置能力的租赁。它们规模庞大,以至于“正常”能力的销售者也开始利用它们赚钱。比如,专职搞家庭旅馆的人出现在Airbnb民宿平台上。这样的例子多不胜数。诱人的网络效应锁定作用把旧市场拖入新时代,平台公司出现了。

确切地说,平台公司实际上只拥有两样东西,一是服务器上的算法,二是网络效应,或者说人们的依赖性。传统企业不得不筹措资金,投资实物资产,雇佣员工管理这些资产,并承担风险。而像优步这样的公司则把风险转嫁给个体户劳动者,他们必须自己出钱买车,并承担汽车贬值或故障带来的损失。这不仅将企业管理人员和一线工作人员分离开来,而且把主要的融资和风险负担转嫁到劳动者的肩上。

这是风投人士梦寐以求的事情。给初创公司极少的资金雇佣开发人员和开展媒体活动,然后看着网络效应在互联网上蔓延。如果奏效,你会突然之间拥有一家用数字工具打造、但从汽车和建筑等实物资产获取价值的公司。这家公司不是通过雇佣合同组织在一起,而是通过个体户劳动者对该公司的依赖,只有接受这种依附关系他们才能进入那个赖以为生的市场。

所以,我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因为司机晚到了两分钟,满肚子火想要发泄。因为在你的意识中,这就是一场交易。对司机来说,你也只是另一位客户。这里头根本不存在什么共享。你像以前一样孤立。

想要看清全局从来都不容易,我们更喜欢关注眼前的东西。我们看见应用程序,看见汽车沿着道路驶来接我们。我们看不见支撑这一系统的深层权力关系网。我们只注意到友好的界面和直接体验的肤浅表象。

如果你是共享汽车司机,那个界面就是你的老板。它不会像传统企业的混蛋老板那样朝你大喊大叫。实际上,它根本没有感情。它是人类可读的机器算法化身,那套机器算法为平台计算最佳的盈利路径。作为一名共享汽车司机,你没有同事,没有工会,没有上升空间。一旦你有了更进一步的索求,平台就想让你离开。

当然,如果你想为这类工作说点好话,你可以称之为灵活的、去中心化的微创业。但摊开了说,这更像封建制度:佃农向地主缴纳田租,地主则允许他们在并不属于地主的土地上耕种。

共享经济2.0版

那么,该怎么办?我们先要把问题搞清楚。创新和改变是没有意义的,除非它们来自于对错误的真正分析,尤其是在我们以为自己真正当家做主的情况下。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恢复权力的平衡。

如果我们想通过一个封建式平台的微合同,把自己变成微创业大军中的一员,那我们至少应该共同拥有这个平台。如此一来,我们甚至可能保留共享的一个特征:共用一个共有的资源库,就像那些共同管理蓄水池的农民。

这就是平台合作主义运动的起源。这场运动可能反制平台资本主义的崛起。从原则上来说并不复杂。把共用设施的所有权在那个设施的使用者中间进行分配,让他们在如何运营的问题上拥有话语权,并获得利润分成。

平台合作主义运动才刚刚出现,其很多主张仍然是纸上谈兵,尚未付诸实施。很多人看到了使用区块链技术的潜力。他们的最初愿景是为陌生人提供一种手段,让他们可以共同管理一个平台,跟踪记录他们相对于彼此的位置,而不依赖于一个中央机构。一些平台,比如基于区块链的网约车平台La’Zooz,已经发布了自己的应用。其他的平台,比如基于区块链的Uber杀手Commune,还处于概念阶段。另一个旨在替代Uber的Arcade City备受争议困扰,该团队发生分裂,出走员工另起炉灶,创建了Swarm City。

与此同时,大公司也在逐渐染指区块链技术,他们希望使用折中版本,将该技术置于封闭和控制的背景之下。当然,还有很多才华出众、充满理想主义的区块链开发者希望使共享经济超越企业的范畴。

无论怎样,先进的技术不是灵丹妙药。同样重要的是建立一个愿意支持新平台的群众基础。比如,旨在向Airbnb发起挑战的FairBnB,就发端于一个Meetup群组。还有食品快递业者在探讨如何创建合作制的送餐平台来替代外卖平台Deliveroo。

面对得到大量风投资金支持的大型商业平台,这些最初的努力可能显得过于理想化。但数字农奴只会越来越多,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从微末做起,进行小规模试点项目,希望激励更多的人行动起来。

这是一种新的思想,需要我们去呵护、去壮大。在这个世界,我们被告知应该感激那些英雄般的、如同神灵的CEO,是他们使就业“民主化”,是他们为我们提供了产品和工作机会。

然而,我们必须看得更清楚,必须有更高的期待。如果没有使企业正常运转的辛勤劳动者,企业家什么都不是。让我们把两股力量拧成一股,建立具有真正共享思维的集体企业。


翻译:于波

来源:Howwegettonex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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